南门外有一座安泰楼,这是座民商两用楼,底层全是一间间的店面,二楼平台以上就是一排两栋的居民楼。可说这里是个热闹得有点凌乱的处所。城里有名的精品店,首饰店,书店,小食店,酒吧全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当然,重要的是,安泰楼下有着四家风格迥异的琴行。从古典到流行,从金属到爵士,音乐元素的多样让安泰楼成了地下乐手的据点。
透彻的玻璃窗,亮晶晶的灯光,照映着雨韵琴行,华美的立式钢琴,优雅的violin,黄澄澄的管制乐器,洋溢着恬美的宁静,排列成行的各式吉他,错落的架子鼓,堆垒成营的效果器音箱,让人触摸到工业时代的音乐血液的流动。人们都惊叹于它的视听震撼力,只有一个人不为所动。
柏舒留着齐肩的长发,从高二停学那年就没再剪过。一定得等到10点过后,他才从僻静的一个过道上走出来,一贯的睡眼惺忪,懒散地扛着一纸箱在雨韵门边得的阴影中蹲下,在你一回神的时候,他就已经摸出一根烟,煞有介事地点着。吐出第一口浓浓的轻烟后,他随便从旁边的角落抽出一张废报纸坐了上去,他把烟头掐灭在地,迅速打开了纸箱,摞起三层的打口CD,开始接受新的一天生活。
你不难发现他就是一卖打口碟的贩子,确切地说,他是一个有着古怪气质的打口碟摊主。柏舒的装扮给你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小子玩音乐的,总是一条紧贴的DIY仔裤,简单的印花T-shirt,上面总是摇滚乐手的大头像,略微的泛白更显示着主人对它的喜好。他从不理会路人投来的目光,只把眼神藏在凌乱但还干净的长发后面,对着面前的一箱CD,抽出这张拨弄那张,熟练地把它们分类。他也不象其他摊主那么热情吆喝着“CD……欧美CD……一张15……Evanescence乐队的……Metallic现场版……”,有人停下来看看他再看看CD箱,不屑地离开,有人也蹲着翻弄他刚整好的CD,柏舒不多嘴,偶尔递上一两张自己喜欢的碟,直到对方拿着想要的欣喜地走掉。有几个熟客倒是和他有点交情,常常端着CD机面对着柏舒蹲着,一张张的试听,柏舒也会简单向朋友介绍CD的内容和特点,比如,“这是UB40,雷鬼风格的,节奏和主流的不一样;70年代的Deep purple,弦乐摇滚,和Queue一样华丽;还有一张Eric Clapton,世界吉他大师,我真正的老师。”听着他的介绍,顾客就象找到了宝一样,对手中接过的碟爱不释手。
对,他就是一个音乐人。柏舒烟瘾不小,但每次点烟,他从不用右手拿烟,仔细地看他的手,修长优美,左手的手指肚有在脱皮的茧,右手留着不长不短的指甲。他始终相信练琴的一条准则—“左手技术,右手艺术”,以艺术为最高宗旨。所以,他认为卖打口碟也是艺术的一种形式,任何人要是把他看成在街头巷尾兜售A片黄片的盗版贩子,他都目露凶光,情绪鼓噪。
对音乐的热爱,让他在高二就辍学到北京求艺,三年的学习,让他成了一名酒吧驻唱歌手。当失去了年少时对乐团音乐的强烈梦想,对未来的恐惧,对今天的厌倦,让他辞掉了酒吧工作,用自己的积蓄开始了打口碟摊主的生意,白天攒碟倒碟,晚上就在安泰楼上写着白日间记下的感知声响,更晚些了就走上天台默默地拨弄他的G-prison,空弦的声音中低低地朗诵着JACK KEROUAC的《ON THE ROAD》直到兜里廉价的香烟所剩无几。他平均每月两次跑广东拿货,为了自己的视听享宴也为了卖钱过活,生活得朴实而自在。但更多的是现实的残酷,打口碟生意的不正当地位,同行的排挤,世俗的不理解,他艰辛但不动摇。每当琴行老板走出雨韵,对着他不满,“喂……卖盗版的……挡着我的店门嘿……”
“兄弟,你搞错了,我卖的全都是正版的。清一色打口碟来着。”柏舒努力为自己的身份划清界限,可很快就放弃了。
“管你是不是正版。反正你别挨我门口,成不?”
“不就几张破CD,就当自己是音乐人。”
“卖打口碟更是违法的,走私来着的东西还敢操持。”
……
柏舒默默地听着,收拾好成箱的CD,早早地消失在安泰的某条过道。但是,过了几天,松松挎挎的他又来了,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耳朵上塞着SONY的SW-90D,这样一款大陆不上市的CD机来路显得不太正道,就象他本人一样,多多少少有点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