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这样啊?法院不是专收拾坏人的吗?要是我老婆跟别人跑了,我就捅死她。”吴妹仔眼里充满着血丝,眼眶里贮满了泪水,抽搐人表情让人的心里泛起阵阵凉意。
“顺便连你们这些贪官也一起捅了”,陈妹仔的声调一下提高了几分。
吴地庸和颜悦色的劝说也丝毫缓解不了当事人之间的气氛,他们似乎无视他的存在。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恶心的的女人去泉州打了两年工,和别的男人好了,叫她回来种田不肯,现在还跑来跟我离婚。要离婚也行,给18万,要不然我也不让你们好过。”陈妹仔坚持着。
“你还不如去抢,你个爬泥巴的,你一年才攒几个钱,一开口就要18万,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啊?那里有的是钱”,坐在一边的李阿姑毫不示弱。
啪!陈妹仔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是一巴掌,在李阿姑脸上清晰的留下一个掌印。
吴地庸虽然有准备,但是没有想到陈妹仔出手的如此突然,此时,他只有迅速挡在两人中间,脚上却重重的挨了一脚。吴地庸怒从心起,一把将陈妹仔推开,陈妹仔没防备,一下仰面摔倒,旋即爬起来跪在地上说:“对不起啊,我有罪啊,我不是要踢你的,我是想踢这个畜生的”
“谁是畜生啊?就你这样我还不跟你离,这婚我离定了。”
“都给我住嘴,吵什么吵”,吴地庸忍住腿上的痛大吼一声,“给我起来”。
……
吴地庸知道,这个案子处理不好,就有可能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场面火药味十足,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进展,他于是便用分开下来思考把李阿姑带出了办公室。
吴地庸径自带着李阿姑,坐电梯到一楼车库,警车已经准备好。便带着李阿姑去汽车站坐车前往泉州。
吴地庸回到办公室他决定得好好教育一下这个汉子。
“为了娶这个老婆,我花了那么多的钱,花光了家里全部的积蓄,还欠下一屁股的债,这女人才出去几天,就跟别人好上了,想离婚?门都没有”
当得知李阿姑已经坐车前往福州后,陈妹仔倒也没有说什么,惺惺的回去了。
当天晚上十二点多,吴地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今天的事情内心无比的纠结,这一离婚案件看似简单,处理不好的,可能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吴地庸又想起了那一年被告在法庭法场把原告杀死的情景:原告赵某不堪被告郑某长期的家庭暴力,遂决定起诉离婚,并向法庭提交了相关证据,案件经过调解不能达成调解协议,原告愿放弃所有婚姻存续期间所有共有财产。法庭根据认定的证据及相关法律,最终判决准予离婚,谁料那天开庭时,被告竟会私藏着把杀猪刀,就在走出法庭的那一瞬间,被告迅速冲上前去从背后用左手紧紧的抱住原告,右手随即从背后拿出一把杀猪尖刀绕到脖子前,用力一抹,直见鲜血真喷而出,被告的头几乎被割了下来,鲜血的味道弥漫着整幢大楼,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他始终不会忘记。
第二天一早,吴地庸随即来到陈妹仔居住的石头村,向村主任了解相关情况。吴地庸得知,陈妹仔自幼丧母,因为父亲体弱,陈妹仔小学还没有上完就回家务农。陈妹仔倒也不辞辛苦,因为干活精细、勤奋给村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平常也不爱说话,但是做事情比较有韧性,23岁那年,在他舅舅的介绍下与隔壁村的李阿姑结婚,李阿姑娘家要了6万元的彩礼钱,完婚后大约花了10万元,花光了陈妹仔一家多年的积畜,还欠了五六万元的外债。结婚后,夫妻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过的很甜蜜,几年前还生了一个女儿。两年前,李阿姑跟同村的李秀凤到泉州鞋厂打工,刚开始一两个月会回来一次,今年以来,就很少回来了。
陈妹仔自李阿姑走后,整日心神不宁,脾气也亦发变的暴躁,整日在家里呆着,亦无心农活。回家后的第二天吃完晚饭后,独自一人到外散步,见到一群妇女围在一起不知道谈论些什么,见到他来了之后就不说话了,直勾勾的看着他,目送他走远。
陈妹仔信步所至不知道不觉走到村外,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天黑,回来的时候经过吴大婶家门口,听到了赵大婶说了他的名字,遂停下脚步认真听一下,只听吴大婶说:哎哟,法院的人都找到村部来了,听说是阿姑在外面有了男人,不管他们父女俩要跑了。也不知道害臊不害臊。”
“就你舌头长,现在人离婚不是很正常嘛,你看看正风,不是也是离过婚的吗?”赵大叔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正风人家那是局长,那现在是城里人了,当然不一样了,可妹仔儿那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赵大婶嘟噜着。
“乡下人怎么着了,乡下人就不是人了……可怜了妹仔,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女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是好啊。”
陈妹仔心里有一股难以言道的酸楚……不知道以后要怎样去面对这疲惫的人生……
回到家后,看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睡着的女儿,陈妹仔百感交集,要不是你,也许我已经可以不再留恋这个世间了。想到伤心处,陈妹仔看着梦中甜甜的女儿,忽然说:要不我们一家三口黄泉相聚吧……
隔了数天后,吴地庸始终放心不下陈妹仔,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常常在他眼前出现,于是他决定去看看,晚上六点半,估摸着陈妹仔也干完农活回家了,便寄着摩托车前往陈妹仔的家,一路上一路上碧水青山、虫呜鸟叫、晚霞如血,他想起了两句诗:“天上风云际会,人间已是夕阳”,那是怎么样的人生,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疲惫。
“回来吧,回来吧……”,吴地庸不自觉的唱起了歌曲。
进了村口的时候天已经微黑了,他看到村口的石桥边坐着一个人,于是便上前想问问陈妹仔的家在哪里,他正要开口的时候,看清楚了那就是陈妹仔精神恍惚的坐在那里,眼睛呆呆着望着南方。他看到摩托车在他旁边停了下来,便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他也认出了吴地庸便迅速的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吴地庸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呆着呢?”
“散散步……你怎么来了呢?”
吴地庸停好摩托车,拍了拍陈妹仔的肩膀示意一起坐下,说:“你精神很不好,看上去很憔悴啊”
陈妹仔动了动嘴角,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说,沉默了一下似乎反映过来说,便站起来说:“吴法官,到我家去坐坐吧,这里蚊虫多”
“没事,你坐下,女儿呢?”
“在家看动画片呢,她知道了父母离离婚,天天向我要妈妈,我拿什么给她?是不是上辈子我造了什么孽啊?”
“你也不要想太多,社会变了,离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想太多了”
“那别人不是城里人吗?他们换几个老婆都可以,们乡下人怎么比的来”
“你也不要对乡下人有偏见,你对同意离婚开出那么高的价码,我看你是不想离婚吧”
“人都没了,我还要钱有什么用?我就是知道她没有那么多钱,吓唬她的罢了”
“我想听听你内心对这件事情是怎么样的想法”
陈妹仔的眼睛忽然聚光:“想离,除非我死”
“你也完全可以考虑再找一个,天下哪里没有女人啊?”
“说的轻巧,聚一个老婆要花七八万块钱,哪里来那么多钱,年纪大了,又是离过婚的,还带着个女儿,还有哪家姑娘愿意跟我啊?”
“但你有的时候你能不能也试着站在李阿姑且的角度想想,分开她能更幸福”
“她不就是在外面有了男人了吗?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幸福吗?”
这次谈话还是不欢而散,他终于还是打不开陈妹仔的心结,一个星期后,吴地庸再次邀请当事人双方进行调解,他通知李阿姑早一天到法院更具体的了解情况,通过了解他知道,李阿姑也是读完小学就在家里务农,结婚之前除了到县城哪里也没有去过,两年前跟同村人到泉州后,对大城市充满着好奇,也认识了几个朋友,其中有一个叫王大鹏的,经常有事没事的去找她,讲话很幽默,跟陈妹仔相比,给了她一种异样的感觉,后来他们谈恋爱了。同时,吴地庸也了解到,王大鹏好吃懒做,獐头鼠目,不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但是用李阿姑的话说:爱他就要欣赏他,爱他就要改变他。而对于陈妹仔,李阿姑对他也不是全无感情,经常深夜想起从此以后陈妹仔可能就要一个人渡过余生,对里总是隐隐作痛,她也会经常无从抉择,但是她说:长痛不如短痛,她不甘心一辈子在僻远的农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也好让陈妹仔早日去寻找他的幸福,可是,她知道,离开了她,陈妹仔很难再找到老婆了,但是……她顾不了这么多了。
“跟他在一起就是幸福吗?”吴地庸,淡淡的问了一句,李阿姑深思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喃喃的说了一句:幸福是什么?
第二天,双方当事人依约来到吴地庸的办公室,和上次不同,双方保持着前所未所的安静,也许陈妹仔知道,他没有本事让李阿姑留下来,也许阿阿姑在想:他亏欠了陈妹仔,此生也偿还不了。
吴地庸不断的从各个方面不断的做双方当事人的工作,试图能够缓解矛盾,更希望能挽救一个破碎的家庭。陈妹仔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想离婚,没可能。
李阿姑从头到尾也只表达一个意思,她会努力打工,给他补偿,但希望别要那么多。
调解还是没有成功,临走时,陈妹仔深深的看了李阿姑一眼,深邃的眼神让李阿姑心里有些忐忑。
当晚,李阿姑放心不下女儿,回了趟家,晚了,李阿姑想走,陈妹仔面无表情的说:女儿,咱再也不让妈妈走了,好吗?
李阿姑心里有些不安,当晚就没有走,第二天天还刚蒙蒙亮,她才偷偷摸摸的走了,她告诉自己,再想女儿也少回来,她不安。
李阿姑再也没有停留,立即回到泉州。她想他,她更需要安慰。
回到了泉州已近天黑,在路上,她曾设想无数次重逢以后的情景,大鹏会很激动,会紧紧的抱住她,亲吻她的泪眼,问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还会说些慢慢来等安慰的话,想到王大鹏的笑脸和他说过的幽默的话,李阿姑会挂着眼泪偷偷的笑,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她想。她找到了幸福,也更坚定了她离开陈妹仔的决心。
下了车,李阿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租住的宿舍,他相信他的大鹏和幸福就在前方。到了门口她听到了一阵男男女女嘈杂的声音,王大鹏正和一群朋友在喝酒,整个房间烟雾缭绕,男的赤裸着上身,纹着龙、狼等图样,女的穿着时髦,浓妆艳抹,都翘着二郎腿。看着他进来,也没有什么反映,王大鹏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叫她去做几个菜。
李阿姑下厨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尔后又收拾了杂乱不堪的房间,她一直在等那些人离去,她不喜欢他的那些朋友,但是,爱他就要改变他。
越等她的心就越凉,那些狐朋狗友并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后来王大鹏还刻意把她支走,似乎在房间里商量着什么,她也闷的难受,出去外面走走,她相信王大鹏不会隐瞒她什么。回了家,已是深夜,王大鹏没有等她独自睡了,李阿姑轻叹了一声也上床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阿姑把王大鹏摇醒,想跟他说说话,王大鹏睡眼朦胧的说了几句话又翻身睡着了。李阿姑只有收拾收拾心情上工去了。
回来的时候,王大鹏已经走了……而那一走,李阿姑就再也没有看到她,她心急如焚,却始终找不到他的影子,过了十几天,李阿姑才从王大鹏的一个朋友那里了解到,王大鹏纠结了七八个人抢劫已经被抓起来了,他还叫李阿姑不要等她了,王大鹏从并没有爱过她,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找个地方吃饭睡觉。
李阿姑不信,她去看守所看望了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但是她真的不敢想像,王大鹏见到她就像见一个陌生人一样,他淡淡的告诉李阿姑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看到李阿姑那份死不相信的表情,只有不耐烦的说看你那么土又丑的样子谁会喜欢,只不过是我没地方住,没地方睡而已。
……
当月发了工资,李阿姑收拾好了行李回家了,她再也不眷恋这工业异常发达的城市,那里排出的洗车尾气让她感觉作呕,这里的人的笑让她感觉不寒而栗,空气中弥漫的是虚伪与狡诈……
她想她的女儿,她也想那个面黄肌瘦的汉子……
她回到了家,闻到那水沟的臭味,她感觉如此的亲切,这才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也才会是她长眠的地方。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当她看到了陈妹仔那诧异的表情,看到那个为了她饱受生命折磨的乡下农民……
……
这些日子是她生命中绝不一样的岁月,让她在生命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也让她对生命有了新的看法,现在她的生活很简单,老公、女儿,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陈妹仔告诉李阿姑,在那段撕心裂肺的日子,他绝望了,要不是为了女儿,他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死才是最好的解脱。后来,他就也想过把女儿和她都杀了,只是他实在下不了手。
过了几天,他们一起来法院撤诉。吴地庸并不是很清楚什么原因,但是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