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茶乡福安,自小却没有养成饮茶的习惯,到邵武工作后才学的饮茶。刚来邵武时老闹胃病,食欲不振,食则欲呕,后来才知道是胃受凉,就开始喝红茶,自此胃病就好了。原来邵武是福建北部山区,雾霭湿重,山多林密,落叶里的碱性物质溶在日常饮用水里,因此水质阴寒,久食必然胃就受凉了。
岩茶也可养胃,但久食容易上火,因此红茶是养胃的首选了,如云南普洱、正山小种、坦洋工夫。最爱家乡的坦洋工夫茶了,早上上班时冲一泡坦洋工夫,清郁的茶香便漫溢整层办公楼,喝完这一泡,整个上午都精神。清代戏曲家李渔的《木槿诫》:“月照花影移,木槿花,开谢亦终如萍聚。怨不得流光,诫不得相忘,叹不得地老天荒。”,他说,木槿花早上开晚上就谢了,白米饭煮熟的香味是多么的诱人啊!是啊,以岁月之渺渺冥冥,人生不过如朝开暮谢的木槿花,世间的香味可贵而隽永者,莫如茶香与饭香了!念此不禁令人起了贪生之恋!
绿茶阴凉,能清肝明目,只是绿茶中的茶碱十分的厉害,对胃酸少的人群来说,喝绿茶会中和胃酸,因此不宜多饮。而茶碱之强者,有邵武和平产的碎铜茶了,所谓“碎铜”,顾名思义,就是放一把茶叶嚼碎了,再含片铜钱在嘴里,过不久就会把铜钱蚀成碎片,可见其茶碱之强!而神奇处却是人食之无害,长久饮用据说还能化去人体内的小结石。
父亲尤好喝绿茶,尤其是家乡的粗茶,他喝茶基本属“牛饮”的那种,家乡沿海,属火地,日常饮用水也带着几分火气,因此喝绿茶正是恰好。每天一大早父亲会起来烧水,水沸了,就把家里所有的开水壶都灌上,最后在茶瓮里狠抓一把粗茶扔到大牙罐里,泡整一罐的茶水,茶叶就足有半罐,那茶极浓极酽,喝上一口就苦的头皮发麻。用一个八几年的大牙罐,一泡就是几十年,大牙罐跌跌碰碰的,好多地方都脱了瓷漆,露出里面乌青的铁胎。大牙罐里面从来都没洗,积了层厚厚的黑褐色茶垢,父亲说我这层茶垢是宝贝,有了这层垢,就是不用放茶叶都能吃到茶的味道。有一次家里来的客人把那层茶垢洗掉了,父亲为此惋惜了好几天。
我时常想,像父亲这样的人,算不算会喝茶?家乡的粗茶很便宜,以前的生产队里每年都有分茶叶,父亲不够喝还经常花钱去买。他喝茶时没有现在人的那种细品慢酌喝慢茶,甚至连舌头都不用就直接吞喉入腹了;他喝茶时也不会坐在那里天南地北的侃大山,甚至只是为了口渴而喝茶,用最快的速度解渴而已。若以茶道而论,这种饮茶的方式是极其拙朴而不能入流的。但我想父亲才是真正的饮茶者,他从来都精神满满,虽年过七旬,眼神依然清亮,且从没有得过肝病,茶叶最原始而返璞归真的作用被父亲所吸收并让他终身收益匪浅。
《菜根谭》说:“?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父亲就像粗茶,拙朴而不从事任何雕饰。父亲不懂喝茶,只是因为口渴而喝茶,但父亲泡的茶喝上一口,半天口都不渴,而且喉间舌头许久都泛着回甘。父亲的大牙罐很破,他只是用来泡茶用的,但不用茶叶都能泡出茶的味道,而且历久弥厚。
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了,每当思亲时,泡一罐家乡的粗茶,在氤氲缭绕的水汽中,随着淡淡的茶香仿佛便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家乡:有漫山碧绿的新茶树,有欢歌戏逐的采茶女,还有那不会饮茶的壮汉子哟,喝一口酽酽的浓茶,把汗水洒在青青的山茶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