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母亲的爱情在上世纪七十年代。
那时物质极匮乏,谈及爱情都显得奢侈,连表达方式也只是带着点淡淡的乡土气息。我并没有完整地听父母说起过他们的爱情,母亲内敛羞涩,不善于表达情感。父亲偶尔谈及,母亲会羞得满面通红,在一旁不断打岔。
他们的相识过程颇具戏剧性。1976年春,还在部队服兵役的父亲回老家相亲,相亲途中,他与朋友经过母亲所在的村子,恰巧母亲在家门前的小溪边洗衣服。那时候的母亲编一头乌黑辫子,着一洁白衬衫,典雅清新。当父亲的朋友与母亲打招呼,母亲抬头的那一瞬将父亲深深地吸引住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总之,父亲与母亲的缘分就在那个春天悄悄萌芽。得知母亲还待字闺中的第二天,父亲便拉上那朋友,带着礼物前往母亲家说媒,临走时,父亲要走了母亲一张一寸黑白照。如今,那张黑白照被父亲用自制的相框精细地装裱起来,搁在床头柜上,虽因年代的久远,表面有些泛黄,但丝毫掩饰不了母亲脸上雏菊般的浅浅笑容。
探亲假一过,父亲便回部队,那以后,父亲与母亲便开始了飞鸽传书的日子。父亲说每次写信时,他都将母亲的照片放在信纸旁,边端详边落笔,仿佛母亲并不在千里之外,而是近在咫尺。在那个的年代,爱情虽不那么轰轰烈烈,但父亲却执着地坚持半个月一封信,将他所有的思念与问候都寄予这一字一句。后来母亲常抱怨父亲太不解风情,只因每封信的开头总是“某某同志:先让我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来共同温习一段毛泽东语录:……”紧接着才是所谓的“情书”,只是这“情书”语言平实,连一个亲昵热辣的词语都没有。上过三年学的母亲偶尔也回信,内容却是严词拒绝父亲,事实上她是难为情,怕在村子里影响不好。现在每当提起这些往事,我们都遗憾没能保存下那些珍贵的信件与文字。
1978年,父亲光荣退伍了,他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村里寻找母亲,见母亲还未婚嫁,兴奋得一夜未眠。那段时间,父亲三天两头跑到母亲家,帮忙煮饭、喂猪、干农活,里里外外都操持得井井有条。终于,他的勤劳与善良渐渐赢得母亲的心,更是得到外婆的赞许。1979年初,父亲穿着崭新的军装用宽厚的大手径直将母亲牵回了家,后来便顺理成章地有了姐姐、哥哥和我。
很多人说那个年代的爱情根本就是一饭一粥慢慢蓄养起来的,是啊,当我们渐渐长大,也更理解了爱情的真正含义。那时家境贫寒加上孩子又多,父母亲对生活毫无怨叹,将一分钱掰成两分用,在柴米油盐的生活中让爱情渐渐转化为亲情。当时,父亲在自家阁楼上经营一小卖部,有时到城里进货时,会为母亲扯上一块小花布做衣裳,母亲嘴里边数落着父亲乱花钱,心里却美滋滋的。
五年的军旅生活造就了今天父亲军人特有的风范,东西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有序,每天,他都会像间谍一样扫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容不下一丝杂乱。餐后,母亲总是到客厅看看电视或玩玩游戏,父亲却自觉地躲在厨房里,洗洗涮涮。我们常玩笑地跟母亲说,遇到父亲,真好,而母亲总是含笑反驳:“他也是这一个优点了。”
前段时间,母亲胃痛,检查结果是胃溃疡,医生开了些药并交待要注意饮食健康,不能吃腌制品,要细嚼慢咽等。从那以后,父亲就充当起义务监督员来,从按时吃药再到该买什么菜,全由父亲阵阵把关,惹得母亲时不时像孩子一样在我们面前告状。可是又有谁不清楚这就是父亲对她的爱呢?
在平淡的生活里,我终于体会到父辈们与我们今天爱情的不一样,他们没有娇贵,没有浪漫,也没有诗情画意,可是他们却把爱情淋漓尽致地体现在琐碎的生活里,坚定地走了三十几载,并还将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