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羡慕别人家的院里或门前有一棵杏树。等杏子熟的时候,爬到杏树上,随便坐在硕果累累的哪一枝上,愉快地挑选最黄最大的杏子一饱口福。
舅舅家就有一棵五六十年树龄的老杏树,每年可以结很多红皮黄肉的杏。每到成熟的时候,我都要使劲浑身解数,千方百计地缠着妈妈陪我去舅舅家 “讨”杏吃。因为老杏树实在是“高耸入云”,妈妈和舅妈坚决不让我爬树,只赶着表哥爬树摘给我吃。杏叶的遮掩下,表哥和他的小伙伴叽叽喳喳讨论着哪颗杏最大最好,而我只能留在下面望“杏”兴叹。私心里想着,等我大一点,我一定亲自爬上去摘杏吃。然而,等我终于可以大到被允许爬矮小的枝桠时,老杏树已经不在矮小处结杏了,再然后老杏树就因舅舅修房子被砍掉了。
而姑姑家院子里则有一棵形如伞状的杏树。那棵杏树的树干粗大且修长,以我当时才一米多的短小身材,也只能眼巴巴地围着杏树团团转。姑姑家离我家不远,每年六月份杏子变黄的时候,我都会像尾巴一样跟在从娘家回家的姑姑后面,大言不惭地辩解道我只是想姑姑,然后到姑姑家后再“变脸”说只是想吃杏。其实每次姑姑都能识破我的“小计谋”,但是她从来都只是偷偷乐着,如恶作剧般听我抓耳挠腮的回复“姑姑和杏哪个更好”的问题。姑姑家的杏是那种黄橙橙、水灵灵的大杏,每个都像爱被灌了蜜一样的甜,一丁点儿酸的味道都没有。但美中不足的是,当杏子成熟到那个程度时,它就会挣脱枝干的束缚,飞蛾扑火般往地上摔得面目全非。于是,还没等我期盼姑姑多回几次娘家时,杏树已然空了。
于是乎,我就缠着爸爸在自家门口也栽一棵杏树,可以结很多很多杏给我吃的杏树。而爸爸在我千呼万唤地请求下,终于栽下了一棵小杏树。从此以后,我就多了一份幸福的烦恼。我乐颠颠地每天辛勤地浇水、施肥,风雨后我还会一溜烟儿跑去看看它有没有遭受打击。没事儿的时候我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不停地念叨:希望小杏树快快长高,最好一夜长成参天大树,冒出无数杏果。可是小杏树相当不给我面子,一直到我七岁,它还没有长出一颗杏来,这让我十分恼火。在那些如驹过细的日子里,我的热情和关注渐渐被时间冲淡。
记得是三年后的一天,我如往前一样,一边做着作业,一边守在门口不让新出生的小鸡乱跑。在作业做完后的无聊打量中,我突然发现门前长高的杏树上的小花下隐藏着一颗小小的杏子。我的好心情欢快地飞上云霄,我将小板凳往旁边一扔,兴奋地弹跳起来,围着杏树兴致勃勃地数起小杏来。之后的每一天,放学之后我都要先回家数数杏树上的杏子,然后殷勤地浇水、施肥。在我日日的翘首以盼下,小杏一天天鼓起来,变成了大杏。可是,在它还披着绿衣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对它“下黑手”了。我摘掉了其中最大的一颗,迫不及待地放进了嘴里。——那滋味,简直是酸涩无敌,我又舍不得吐掉,只好苦哈哈地咽了下去。然后,在每天路过杏树时,我再也不能保持雀跃的心情了,只能默默地转头唉声叹气,甚至开始怀疑这颗小杏树结不出好吃的杏子。然后在“漫长”地等待中,杏子从绿色变成微黄。有一天,妈妈偷偷告诉我杏子可以吃了。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妈妈,看到她点头后飞奔到杏树边,摘了杏就急忙塞进嘴里。一瞬间,杏子香甜的味道就霸占了我的味蕾。
曾经一度,我不理解老乡为什么都喜欢在院里或门前栽一棵杏树,我也曾疑惑过爸爸怎么那么轻易地答应我栽杏树。可是身为吃货的我,每次都被诱人的香杏吸引,不知不觉就将问题抛在九霄云外。后来在爷爷的指点下我才了解,杏树带来的幸福不只是长出可口的杏子,还有老家人将“杏”等同于“幸”的原因。将杏树种在宅院,也是将幸运和幸福引到家里。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有杏树的人家,就会将剩余的“褔”字贴到杏树上,仿佛福字越多,“杏”褔就越多。那挂满福字的杏树,和挂满杏子的杏树一样,都盛载着满满的香甜的福气。
门前的小杏树的年轮一年年增长,它在通往老杏树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背景乐中,爸爸长出了白头发,而我也慢慢长高、慢慢成熟。如今我已工作,再不复童年时的轻率,也再不能随心所欲地等待杏子一天天成熟。只能在遥远的他方,通过电话里爸爸的调侃,确定杏子成熟的日子,悄悄地咽下回忆的口水。然后在挂掉电话后,默默地走到水果摊买几只杏解馋。尝过之后,我却总觉得外面的杏没有记忆里的香甜。那占据了我儿时小小幸福角落的小杏树,你结出的杏子是否香甜如初呢?
带着这份疑惑,我又梦到了那寓意幸福的小杏树,但此刻我只愿托清风捎去我的祝福和希望:祝福你能肆意地接受阳光和雨露,然后茁壮地长成参天大树;希望你能真的如同大家认为的那样,为我的父母带去幸福,让远在他方的我放心地奋斗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