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关注克里斯托弗•诺兰这位大导演是在《盗梦空间》上映之时。影片中“梦境植入”(inception)、“梦境破碎”(kick)、迷失域(limbo)等一系列“概念”的出现,加上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叠加重合,成为了“烧脑”电影的经典之作。随着《星际穿越》的热映,诺兰的“概念派”电影再次受到热议,由于影片中涉及大量爱因斯坦相对论、虫洞、黑洞、奇点等天体物理学概念,使得许多像我一样的文科生观众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然而,纵观诺兰的电影作品,他对于故事的叙事手法、情感的表达都采取了非线性的方式,在时间上给人以“跳跃感”,使得电影结局以“反转”的形式出现,观众在感叹与惊愕之余更会继续思考以填补电影故意留给我们的想象空白。
剧情:在“植入”中迷失,在“植入”中救赎
《盗梦空间》的英文名称为“Inception”,在影片中为“梦境植入”的意思,而与官译“盗梦”正好截然相反。主人公柯布是一名造梦师,他与妻子一同建造了一座梦的伊甸园,并在梦境的美好中渐渐淡忘了现实。然而,如同“黄粱一梦”一般,现实一天,梦境十年。柯布与妻子在梦境中曾经白头到老却终究发现那并非现实。当柯布为了击碎梦境回到现实时受到了妻子的阻拦,他在妻子的梦境中“植入”了一个概念:“我们生活在梦境中,我们要一同回到现实”。于是,二人在梦中以“自杀”的方式回到了现实。然而,柯布在妻子脑海中植入的概念并没有随之消失。现实中,妻子为了回到所谓的“现实”,同样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柯布为自己的第一次成功“植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阴差阳错一般,为了一线机会回到故土与子女团聚,柯布受雇不得不再一次给他人植入梦境,为了雇主的利益而让竞争对手植入一个想法而自动放弃父亲留下的产业。在这一次行动中,柯布的“妻子”成为了他最大的梦魇。由于丧妻之痛,妻子的形貌一直留在自己的梦中,并以仇恨的形式阻拦着柯布的造梦计划。通过造梦的不断深入,柯布和他的造梦同伴建造了三层梦境,并在第四层梦境中与妻子进行了最后的告别,在经历了跌入“迷失域”拯救同伴之后,柯布最终摆脱了内疚的阴影。当所有人从一层层梦境中醒来,柯布最终也得到了救赎。
叙事手法:突破时间和空间的维度的纵深一跃
诺兰在电影中同样擅长设置悬念。例如对这部影片讨论最多的是影片的结局。主人公柯布在梦境中有一个特殊的“标记”——陀螺,以陀螺是否不停地旋转作为判断现实与梦境的标志。在影片的最后,当柯布从“迷失域”中醒过来,踏上了回国的班机,与家人相聚时,他又再一次将陀螺旋转了起来,而影片至此戛然而止,留下意犹未尽的观众。在他的电影《致命魔术》中,悬念的设置则更为巧妙。影片中,魔术师大变活人的精彩演出使得竞争对手使出浑身解数甚至不择手段都无法探清其中的奥秘,在影片的最后魔术师被陷害处死,而他的竞争对手才发现魔术本身并无奥秘,死去的魔术师还有一个孪生兄弟,正是二人的精彩配合才造就了魔术的精彩。
整部影片以“植入梦境”为起点,也以此为终,并非按照时间顺序平铺直叙,而是将柯布与妻子之间的往事穿插在柯布日后错乱的梦境中,以闪回的形式贯穿电影始终。当最终谜底揭晓之时,才感受到整条故事线是一条回环,因此而发生,因此而结束。这种打破时间线的叙述方式在诺兰早年的《记忆碎片》中发挥的淋漓尽致。电影中,主人公的妻子在一场谋杀中丧生,而自己醒来时也患上了间歇性失忆症,因此电影以主人公的视角,将零散的记忆片段在错位的时间里拼贴起来,直到最后才将完整的时间链呈现在观众面前。
感情渲染:用诗人的眼光注视着平淡的世间之爱
爱是一种力量,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感知它的存在。《盗梦空间》中对情感的渲染也是十分深刻的。电影中,诺兰将柯布植入妻子梦中的信息幻化成一首诗,而这首诗也作为影片的线索,推动了情感线索的发展:
You're waiting for a train.你在等待一列火车
A train that will take you far away.一列把你带向远方的火车
You know where you hope this train will take you. 你知道这火车会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But you can't know for sure! 但你无法确定!
And it doesn't matter! 然而那都无关紧要!
-Now tell me why! 告诉我为什么!
-Because we'll be together.因为我们会相守在一起。
柯布的妻子第一次念出这首诗的时候,它是一个谜语;柯布在念出这首诗时,它是对往日美好的回忆;这首诗最后出现时,它是一把钥匙,解开了梦与现实之间的重重谜团。诺兰喜欢用诗一样的语言诠释电影的内涵。在《星际穿越》中,狄兰•托马斯的诗歌《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也贯穿了影片的始终,与整部影片的感情基调相得益彰。在诺兰的电影中,爱情、兄弟之情、父女之情都是影片的血液,在科幻、魔幻、英雄主义的包装下折射出的是温情与寄托。原本平常的一个陀螺寄托的是柯布对妻子的回忆,一个保险柜中的“风车”寄托着富家公子对父爱的向往,海滩上两个孩子定格的背影寄托着柯布对儿女的思想,这些平淡无奇的细节使得《盗梦空间》在感情渲染上变得如此的丰富,也令观众在惊叹之余动容。
哲学解构:从终点到起点的“穿越”
看诺兰的作品,总会有一种“穿越”感。这并非只是叙事手法上的揉碎与重组,更是导演对生命、时间与爱的哲学意义上的解构。诺兰电影中的哲学观并非简单的“蝴蝶效应”般由因及果的弥散延展,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告诉观众这样一种观点:原因与结果的关系并非一成不变,在时间的维度上,很可能“未来”已经存在在那里了,正是它的存在为“现在”铺设好了前行道路。就像《盗梦空间》中一切因“梦境植入”而起,又因“梦境植入”而结束,柯布曾在迷失域中彷徨、清醒最终走上救赎别人也救赎自己的道路也全部都围绕着“梦境植入”展开。这种因果交错的哲学与理念贯穿在整部电影中,最终让观众感受到整部电影就像是蛇咬住尾巴的苯环一般,形成了一个完美流畅的圆环。
在诺兰的《星际穿越》中,这种哲学思想体现的更为明显。飞行员库珀在跌入黑洞时进入了时空隧道,看到了过去的女儿和自己,他试图向他们传递讯息以阻止自己前往太空,但却未能如愿。然而库珀意识到记忆中错落有致的流沙线、按电报码掉落的书籍,产生这一切的源头并不是“鬼魂”,而是库珀自己。是他选择了奔赴外太空,也是他选择了回到原点,与过去的自己“对话”。正如过去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提到的那样:橡树的成长源于橡实。但别忘记还有另一种力量同样创造了橡树——未来的橡树本身,它渴望存在,于是拉扯橡实,将种子拔地而起,希望脱离太虚,从虚无迈向圆熟。因此,橡树创造了它自己。
电影所传递的思想,可能并非禅宗般蕴含道理,但折射出的却是人们对未来、对自己的期许:我们脚下的道路并非源于“未知”,而是源于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