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843年上海开埠到现在刚好是167年。167年里,很多人来了,又匆匆去了,很多东西流行过,又蓦然消失。半个多世纪以前,在这个号称“东方巴黎”的大都会里,网球和爵士乐,交谊舞,良友画报,好莱坞黑白片等,是洋场文化镜子里的影像,在那个时代,它曾经象征着最西化、最时髦、最精致的生活方式。
徜徉在上海西区的街头,不难发现,这的确是个令人迷惑的城市,它就像一个身着丝绒旗袍,娇慵地倚窗而坐的美丽妇人,你望见它,心绪难免有点繁杂。老电影和文字记录给予我们零星的画面:尘土飞扬的街道,叫卖香烟报纸的小贩,擦皮鞋的儿童,穿黄马褂的中年绅士,着紧身旗袍或西装革履的摩登男女,满街奔走的黄包车夫,红喧翠嚷的歌台酒肆,黑帮老大的江湖恩怨……这里,悠长的苏州河寂寞地流过,隐隐有机帆船马达声噗噗响着,它们从夹岸的楼群中从容地驶过。这样的风景,让人想起了,这里的地名,万航渡路,看起来非常形象。
万航渡路的旧名叫樊皇渡路,听起来颇具殖民时代的宗教色彩,还有一种庄严沉重的味道,远没有现在的名字轻松。沿着万航渡路走下去,就会经过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门口,静静地伫立在这里,懵懂间仿佛能想起来什么,那些久远的,可以打动自己的东西。可等清醒下来,一切又变得零零碎碎的,美术电影也是动画片,曾经陪伴我们走过简单而快乐的那些活动的图画。它们缩印着我们最稚嫩时光的一花一叶。
透过时光的隧道,回顾那些从指缝里溜走的日子,就如同站在窗口对着煦暖的阳光观赏一副陈年的油画,它已经不再完整,那么多地方油彩剥落,依然地显露出草稿上的铅笔线条,那些湮没在时间荒野里的痕迹,竟然清晰如故。
记忆就是这样的奇怪,许多年过去了,经历过的好多人人事事都渐渐淡漠成轻描淡写的一痕,那些琐碎微末的细节反而像一卷完整的胶片,一旦有了闲暇,它便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上映。比如教科书上的信笔涂鸦,比如放学路上的星星点点的路灯,比如黄昏学校白杨叶镀上的那抹金边。这样的记忆就像棵破土的芽儿,在独自的日子里疯长,常引得人呆呆地想:那时的自己是穿着怎样的衣衫,那时的我们是念着怎样的课文,那时的天空又飞过了怎样的忧愁……